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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來……該死,他稍微有點害怕了。他頂著略微發麻的頭皮站起來,狀似不經意地拍了拍阿斯拜爾的手,這下意識的一拍不要緊,怪異的觸感讓伊卡洛斯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這都要怪他的思維脫離了他的掌控,自顧自地對現實和夢境進行了排列組合,聯想重構—直到現在,他堅信是因為剛剛夢醒的緣故,這才導致自己脆弱的神經更加難以抵禦精神衝擊。他有意用視線避開阿斯拜爾的右手手背,對方卻趁他不注意,不講武德,直接把右手放到了他眼前的視...-

37-

伊卡洛斯的心臟被“海妖”慘白的濕發纏緊,猩紅的血液在體內艱難地泵動。

他在黃沙中喘息,聽見卡彌耶一如呢喃的話語:“伊卡洛斯,無需糾結他有幾個名字,或又糾結他本身到底是誰;你隻需想明白,這個人對於你而言,哪個名字的分量占得更多一些。”

是阿斯拜爾,從來都是阿斯拜爾——他想明白了。

大漠之行不過一場曆練,一場幻夢,如今的所聞所見,纔是切切實實地存在著,冇有詭譎的戲幕,也從冇有血腥的重演。

他正想著離開,去破立殿中尋找阿斯拜爾的蹤影……而推開門扉的前一刻,伊卡洛斯被櫃子上擺放著的一個小雕像吸引了注意力。

看到那小東西的一瞬間,他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睛,靠近門扉的手指蜷縮著收回來,伊卡洛斯朝著那小小的造像走過去,他在它麵前站著,冇將它拿起來,隻是睜大雙眼,隔著高低之間一段不可逾越的距離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它的構造……

一個混沌天使的造像。

像一個泥巴團上插了兩隻漂亮的翅膀。

混沌的天使飛入宿醉的思,它們穿過金色的眼眸飛進伊卡洛斯的腦子,在他的腦子裡一邊喊叫一邊嚎哭。

這時候,他才睜開一雙迷迷糊糊的眼睛,真正清醒過來。

為什麼會有它呢?

阿斯拜爾為什麼會有它呢?

扭曲的細節,流淌的石膏,每一處悲哀的細節都融入了真實的幻夢。

就像擺在梨羅薩家中的那個,在攔住拉美西斯的馬車前,他在三角鏡的上一層一眼便看到了這混沌天使的造像—它扮演著極其尋常的物件,它不說話,也不悲傷,它甚至冇有眼睛,因而從不會一直長久地盯著某個地方。

疑惑,怪異,不安……

伊卡洛斯感受到了這些本已褪去的心緒如潮水般複返。

他不再看那混沌的造像,而是沿著它翅膀的指向離開,伸手推開門扉。

他慢慢地走出去,像個失了魂魄的可憐人。

他很想知道“為什麼”——可他已下定決心不再逼問,也該壓下求解的心思。

向著莫比烏斯迴廊的方向,伊卡洛斯沿長廊走遠。

阿斯拜爾的記憶,過往,統統被他自己拾起來,而麵對問詢與責怪,他什麼也不願解釋,什麼也不曾辯駁,他隻是長久地佇立,駐守著名正言順的緘默。

伊卡洛斯忽然覺得窒息—不是因為阿斯拜爾什麼也不告訴他,也不是因為他著手雕刻出這與幻夢中一模一樣的混沌造像……

他不覺得氣憤,隻是感覺自己的頭腦和心臟都被無儘的茫然與迷惘浸透。

他靠著廊柱停下來,過度的思考讓他渾身發麻—他在思考什麼?

是阿斯拜爾那雙海淵一般空洞的深藍色眼眸,是他冰涼枯瘦的手指,是他長滿了眼睛的右手,是他消失的嘴唇……

迷惘,像是緘默著撲落的巨浪。

阿斯拜爾的形象如鏡麵被噴吐上霧氣,漸漸地模糊起來.他的名字與十三條咒文你我不清地纏繞。

他的麵貌在幻境炙熱的日光裡裂解後融化,被冥河的水浪重塑成混沌荒誕的模樣——

與那不會說話、難有迴應的混沌造像以荒誕的方式絲絲相合。

他從不瞭解阿斯拜爾。

他所奢望的如此可笑,原來竟是一個“怪物”的傾訴。

原來每一次怪異的相觸,每一次悲哀的相望,都隔著無法跨越的溝塹,隔著一麵哭泣的高牆。

亞列聽到莫比烏斯迴廊外傳來沉緩的腳步聲,她停下無止境的迴旋,從金色圓球中伸出一隻手,抓著蒼白的衣襬一同破出球外。

女人的長髮似是金色的海藻,空氣被長風吹成海洋,任她的髮絲在其間遊魚般覓遊、飄蕩。

“伊卡洛斯,許久未見了。”

亞列抬手撫摸來人的臉頰,察覺到了他異樣的心緒,“法伊布大漠一行,可是發生了什麼?”

“亞列,”伊卡洛斯對著女人笑了一下,他僵硬地提著嘴角,麵頰上的一層薄肉卻因悲傷不可抑製地向下垂落,他的表情是浮於表麵的強顏歡笑,伊卡洛斯卻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天衣無縫,“冇什麼。”

伊卡洛斯將頭枕在亞列抬至他耳邊的手上,他望著女人的眼眸中裝著自己努力想要遺忘的淚水,亞列的手輕輕地迎合他悲哀的麵頰,像是環抱著失意之人的溫柔月光:“可以像過去那樣,為我講一個故事嗎?”

“當然,每時每刻。”

亞列抬起另一隻手撫上他的額間,為他理去搭在額前的碎髮,伊卡洛斯閉上眼睛,感受著她的碰觸。

阿斯拜爾在莫比烏斯長廊外看見這一幕,隔著伊卡洛斯的肩膀,他同亞列對上了視線。

他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像是隻會出現在人偶臉上的笑意,不帶情緒,隻是僵硬地咧開嘴角。

“我們坐下來吧,孩子。”

亞列笑著移開視線,帶著伊卡洛斯走向迴廊深處。

在很久很久之前,也許是創世之戰後的第七年,也許是第七十年,一個嬰孩誕生在了無人眷顧、荒無人煙的山石之間。

那座山本冇有名字,路過的旅人稱它為“死亡之山”。

它在死亡之山的枯林涸水間發出第一聲哭泣,吸引了在林中過路的孤魂怨鬼。

如黑蛇般陰森的魂魄如濁水腐血般流淌,在哭泣的嬰孩邊,它聚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形。

嬰孩很幸運,他遇到了一個忘掉了所有過往的怨魂,怨魂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遺忘了自己的去向。

它被這小小的嬰孩吸引了注意力,它覺得自己的虛無被嬰孩的啼哭撕裂,黑色的玫瑰從裂縫向外舒展著顫動的花瓣,像是一跟枯萎的根莖上飛來了許多黑色的蝴蝶。

怨魂帶著滿身虛無的怨氣蹲下去,用細長的指背小心翼翼地觸碰嬰孩的側臉,他露出了一個誰也看不見的笑容,甚至連他自己也冇有察覺到分毫。

嬰孩似乎害怕他這幅模樣,怨魂離他越近,它便哭得越厲害。

-也說不出的可憐人,伊卡洛斯卻又覺得錯在自己太過偏激。他僵硬地動作著,伸出手在阿斯拜爾身上揉了揉他剛纔打過的地方。說到底,這一切,都不過是阿斯拜爾的私事..他不想告予他人,自己又有什麼權利強迫他全盤托出真相?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好吧,好吧。阿斯拜爾注視著伊卡洛斯,曆經過荒沙的洗禮,那雙眼眸卻愈發空洞。他儘力用白髮遮掩著自己的眼眸,纏滿了白布的右手一動不動地垂在身側,不知何時拈住一片天青樹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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