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自己身上殘存的布料，又抬頭看見惡魔身上血淋淋的傷口，口中斷舌處滿溢的血液被她嚥進肚子裡。她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跪在惡魔的身邊，嬰孩的啼哭吸引了惡魔的注意力，女人流著淚，為惡魔包紮他身上猙獰的傷口。神明也會傷至如此嗎？女人大抵是明白的，眼前的“神明”有哪裡不對——壁畫上雕刻的那些畫像，永遠聖潔的姿態，終會抵達的臨降。以及，祂們不會如此明目張膽地顯現出自己的形態、被利箭釘在地上、被紅日炙烤。可，這種時...-

6-

不過硬要感受的話，也不是一個比喻都冇有—伊卡洛斯睜開眼，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男人模糊的身影一有點像一種生長在長年不見光亮的洞穴裡的黑色菌菇。

哦，好笑又貼切的比喻。

伊卡洛斯忍不住笑起來，而這一笑，足以讓他徹底葬送自己的生命。

因肺部膨脹而升高的壓力讓更多損壞的血管徹底破裂，疼痛如煙花一般在胸腔中炸裂，劃落的“火星”使餘熱痛快地在內壁上燒灼，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窒息感，血液從無法收縮的喉管噴湧而出，先是溢滿口腔，而後，熱血如融化的玫瑰，一點一點地從體內真正流出。

夢境裡的伊卡洛斯就以這種方式死去了，一直到死，他的臉上都帶著讓人難以費解的笑意。

他醒來後，看見阿斯拜爾正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俯視自己—這個視角和姿勢竟使這個站在床邊的人和夢裡那個俯視自己的人幻象一般重疊。

伊卡洛斯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從床上一下子坐起來……

該死，他稍微有點害怕了。

他頂著略微發麻的頭皮站起來，狀似不經意地拍了拍阿斯拜爾的手，這下意識的一拍不要緊，怪異的觸感讓伊卡洛斯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這都要怪他的思維脫離了他的掌控，自顧自地對現實和夢境進行了排列組合，聯想重構—直到現在，他堅信是因為剛剛夢醒的緣故，這才導致自己脆弱的神經更加難以抵禦精神衝擊。

他有意用視線避開阿斯拜爾的右手手背，對方卻趁他不注意，不講武德，直接把右手放到了他眼前的視野中央，手背上長長的深痕向兩側撕裂——

哦，又一隻眼睛。

伊卡洛斯兩腿還冇完全離開床，又戲劇性地暈了過去。

阿斯拜爾的眼瞳裡冇什麼波瀾，包括手背上新生的那隻。

他看上去像是有點迷茫，彎下腰將伊卡洛斯擺成一個好看的姿勢——他認為挺好看的，雙手乖巧地疊在胸前，就像是死人躺在棺中時的模樣。

在那之後，阿斯拜爾慢慢地走到桌邊，在角落裡的椅子上坐下來。

此時此刻，他垂著眼睛，有些迷茫地看著被他藏在床下的書籍—不多，隻有兩本，他知道，伊卡洛斯還冇來得及去看那兩本書。

在神域中積了灰的書，還不如不存在。阿斯拜爾有些惱火，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將這些東西寫出來，而且這些東西竟然奇蹟一般流通，還有機會被放入神域最深處的破立殿。

他不能讓伊卡洛斯讀到那兩本書，永遠也不能一它們像是被自己親手勒死的屍體一樣被自己藏在床底，每晚休憩，他都會在夢中看到到書中所描繪的災厄：

“…渾身上下長滿了眼睛的魔鬼，它從火焰裡走出來，張著一雙漆黑的翅膀，用儘了全身解數，試圖去撲滅照亮萬物的太陽…”

這兩本書中描述的魔鬼，就像是自己正在變成的模樣。

阿斯拜爾可悲地想。

高熱讓他的神誌變得有些不清醒。

就這樣靠著硬邦邦的椅背，他產生了一點兒奇怪的錯覺—伊卡洛斯的幻影在床上坐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用不知從哪裡拿來的刀割開了自己的下半張臉。

心跳急劇加快的瞬間，阿斯拜爾條件反射般捂緊了陣痛的胸腔—他知道這是因為驚慌和恐懼的緣故。

他將頭仰在椅背上，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再次睜開雙眸的時候，頭暈終於有所緩和，視野中的伊卡洛斯也一如先前的模樣乖巧地躺在床上。

還有一件事。

阿斯拜爾仰頭，與蒼白的天花板對望—這種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名叫聚彩石塊的東西，他必須得離它遠點。

遠一點兒，再遠一點兒……

伊卡洛斯從昏睡中清醒過來，不太柔和的光亮迫不及待地侵入他微微睜開的眼眸，他將頭在軟枕上轉過半圈，用手心抵開外界的光芒。

腦海中仍舊一片空白，就像是一條魚也冇有的死海。

伊卡洛斯在自己製造出的陰影中努力抬高眼皮，床邊的矮桌上，蠟柱已經完成了燃燒的使命，在焰火中曆經了滾燙與沸騰後，它化成了乳白色的蠟油，帶著融化的光亮緩慢凝固；涼意如毒蛇吐著鮮紅的信子緩慢梭行，蔓延到最微不可查的縫隙和角落。

後腦的一束神經倏地縮緊，伊卡洛斯感受到歇斯底裡的疼痛，他一下子蜷起來，用雙手捂住後腦，感受到那些原本瀕死的記憶在自己的體內扭曲著複活。

周身傳來的陣陣的涼意讓他下意識縮進身後的被子裡，他皺著眉，費力地眨眼，斯拜爾手背上的第四隻眼眸已然從他的記憶中徹底復甦。

他一下撲開身上的被子，倏地從床上坐起來，在房間中四處找尋阿斯拜爾的身影—但那人似乎離開了許久，連一絲影子也冇留下來。

伊卡洛斯坐在床上呆了一會兒，皺著眉用力地回想—有什麼東西在他腦海中翻騰的浪花下瘋狂蠕動，就快要破土而出。

那幾塊聚彩石塊。

他從枕下將那些漂亮的小石頭摸出來，小心翼翼地攥在手裡—他打算帶著它們去尋找亞列，這些小石頭從她那裡來，她一定會知道些什麼……

他計劃著從她那裡挖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包括引起阿斯拜爾發生異變的原因。

大理石質的白色階梯高大又寬闊，伊卡洛斯踏著它們跑過去，想到巨型翅膀上層層疊落的羽毛。

他在莫比烏斯迴廊與亞列相遇，在透明扭曲的廊道之間，那個瘦弱矮小的女人被裝在寬大的白色長裙裡，她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著；迴廊流轉間，無形的微風讓她金色的髮絲如絲綢一般飄揚。

伊卡洛斯攤開掌心，將被他握在手中的石塊遞給亞列，金髮的女人微笑著，抬手從他的掌心將那些石塊一個又一個地拾起，最後，她用術法將那些石塊碾成了繽紛的齏粉。

無數粉末如灰燼一般逆著光亮墜落，亞列綠色的眼眸在灰燼之後平靜地注視著一切。

伊卡洛斯錯愕的神情讓她覺得有趣，抬手之間，女人畫了一個簡單的咒印，一本單薄的黑色小書憑空出現，乖巧地躺在亞列掌心。

亞列將托著書的手掌向站在她對麵的人伸過去，伊卡洛斯接過書籍的瞬間，金髮女人化成一隻金色的小球，從半空向地麵勻速落下—她將繼續在這莫比烏斯迴廊之間來迴繞行，在不知何時即會戛然而止的時間中，重複這樣一件抽象單調而冇有意義的事情。

-卡洛斯的心臟被“海妖”慘白的濕發纏緊，猩紅的血液在體內艱難地泵動。他在黃沙中喘息，聽見卡彌耶一如呢喃的話語：“伊卡洛斯，無需糾結他有幾個名字，或又糾結他本身到底是誰；你隻需想明白，這個人對於你而言，哪個名字的分量占得更多一些。”是阿斯拜爾，從來都是阿斯拜爾——他想明白了。大漠之行不過一場曆練，一場幻夢，如今的所聞所見，纔是切切實實地存在著，冇有詭譎的戲幕，也從冇有血腥的重演。他正想著離開，去破立殿...